那老头儿在考古学上的价值,以及大家眼中那一点儿笑意,像回声般一路传过去的笑意,只要一句话就能说明。有人问过以说俏皮话出名的戏子伊阿桑德,他那些博得哄堂大笑的帽子在哪儿定做的。他回答说:“我没有定做啊,只是保存在那儿。”对啦!巴黎上百万的居民其实都可以说是戏子,其中有好多人无意中全做了伊阿桑德,在身上保留着某一时代的一切可笑之处,俨然是整个时代的化身,使你在大街上溜达的时候,便是想着给朋友欺骗那一类的伤心事,也不由得要扑哧一声地笑出来。
那过路人的服装,连某些小地方都十足保存着一八○六年的款式,所以它让你想起帝政时代而并不觉得有漫画气息。就凭这点儿细腻,有眼光的人才知道这一类令人怀古的景象更有价值。可是要体会那些小枝节,你的分析能力必须像逛马路的老资格一样,如今人家老远看了就笑,可见那走路人必有些怪模怪样。像俗语所说的扑上你的眼睛,那也正是演员们苦心研究,希望一露脸就得个满堂彩的。原来这又干又瘦的老人,在缀着白铜纽扣的、半绿不绿的大褂外面,套着一件没有下摆的栗色短褂,叫作斯宾塞的!……一八四四年还看到一个穿斯宾塞的男人,岂不像拿破仑复活了一样吗?
顾名思义,斯宾塞的确是那位想卖弄细腰身的英国勋爵的创作。远在一八○二年亚眠安和会之前,这英国人就把大氅的问题给解决了:既能遮盖胸部,又不至于像笨重而恶俗的卡列克那样埋没一个人的腰身,这种衣服如今只有车行里的老马夫还拿来披在肩上①。但因细腰身的人为数不多,所以斯宾塞虽是英国款式,在法国走红的时间也并不久。那些四五十岁的人,看到有人穿着斯宾塞,自然而然会在脑筋里给他补充上一条丝带扎脚的绿短裤,一双翻筒长靴,跟他们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!老太太们见了,也得回想起当年红极一时的盛况。可是一般年轻的人就要觉得奇怪:为什么这个老阿契皮阿特要割掉他外套的尾巴呢①?总之,那个人浑身上下都跟斯宾塞配得那么相称,你会毫不犹豫地叫他作帝政时代的人物,正如我们叫什么帝政时代的家具一样。但只有熟悉那个光华灿烂的时代的,至少亲眼见过的人,才会觉得那走路人是帝政时代的象征;因为要辨别服装,必须有相当真切的记忆力。帝政时代跟我们已经离得那么远,要想象它那种法国希腊式②的实际场面,绝不是每个人所能办到的。